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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干什么会苦楚
苦楚是情绪不平稳的状况
生存的体验鼓励着不得不往前,慢慢使之爆发一种制止感
人生没有饱经风霜,生存,惟有苦辣酸甜的风风雨雨
生老病死,爱怨情愁,离不开、求不得、想不通、放不下,却爱莫能助
154、上联:宝烛散春辉,挹清光于灯月;下联:金吾开夜禁,同乐事于钧天
燕 子 大概自从人类有文化以来,燕子就一直入诗入画
人类对燕子格外钟爱,把它当作朋友乃至神灵,所以人们讴歌了燕子几千年,所以乡里的大人总是教育小孩不要危害燕子,不然就会遭受报应
而燕子也对人类十分亲近,把人类视为亲人,所以年年有“似曾相识燕归来”,所以他们归来之后一定要到人的屋里住上几个月,而且不分贵贱,毫不犹豫地“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对燕子的好感,最初大约来自堂屋顶板上年年延续的故事和白胡子老爷爷讲述的童话
燕子垒巢和哺儿育女实在是一件悦心的事,双燕勤飞,衔泥筑窝,啄虫喂子,日复一日,不知疲倦
燕子的行动还给我们以启迪,让我们懂得结果和付出的关系,让我们懂得爱
老爷爷的童话更是为我幼小的心灵浇上善良的圣水,童话说古代有两兄弟,一个为摔伤的雏燕疗伤而终得好报,另一个却为了发财故意伤燕治燕而终遭恶报
因为这些,我自小就将燕子看作朋友
小时候,每年一入春,老早就翘首盼望燕子回来,仿佛在等待出游已久的兄弟
一天又一天仰望着天空,总觉得缺少燕子的天空,过于缺少生气
但是仍然没有失望,没有一丝责怪燕子的意思,有的是耐心的等候
终于有一天,燕子飞进我的渴盼,给我带来无限的喜悦
我便心急火燎地蹦跳着去告诉他人,大约这种状况叫作奔走相告吧
这份快乐随着我发布的消息,迅速地传递给别人
而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伙伴们时,他们一个个都争着说今年的燕子是自己最新发现的,于是大家吵得几乎生了气
末了,大家都觉得燕子是大家共同的朋友,应为久别的朋友的归来高兴
为了燕子----我们共同的朋友,我们不计较刚才发生的吵闹,看着燕子的舞蹈,我们舞之蹈之、言之歌之
记得有一年,母亲好像是得了严重扁桃体炎,究竟是什么病我记不清了,总之是得了一种难治的病
吃了不少药,打了不少针,甚至到县医院医治都不见好转
一日,父亲觅得一个民间偏方,要用燕子的巢泥做药
虽然是初春季节,燕子尚未从南方来,但这仍在我心里搁了一道两难命题:母亲的病很危急,而燕子一口泥一口泥辛辛苦苦地砌起来的窝怎么能生硬硬地去拆毁呢?当父亲从燕巢上掰下一块泥时,我不敢也不能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在我的眼前浮现出燕子归来面对缺巢的遗憾,浮现出燕子为修补缺巢的忙碌
我的心里不禁生起一阵欠意,我轻轻地说:燕子,为了我娘,就委曲你们了,谁都有娘啊! 燕子如期归来时,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是我做了十分对不起他们的缺德事,而他们面对残缺不全的窝,并没有多少怨言,有的只是回到自己旧居的喜悦,好一阵唧唧唧唧的轻唱
燕子就是这么亲善,这么与世无争
其实,燕子是大自然为自己创造的灵秀之物,是永远的诗、永远的歌、永远的舞蹈
他们轻剪清风,跳跃着不歇的舞蹈;他们啄泥捕虫,谱写劳作之歌;他们哺子喂女,书写亲情的诗;他们驻足电线上,定格着美的旋律
然而,就是这么可亲可爱的优物,却因人类滥用农药而死于非命、繁衍渐稀
燕子是无辜的
每念至此,我的心有切割之痛
我进了县城,越来越少见到燕子了
不是燕子远离了城里的人们,而是城里的人,把燕子拒绝在城门之外
燕子就像我的老父亲,安于乡野,安于淡泊宁静,安于默默的劳作
燕子只是常常不知不觉飞进我的梦里来,唧唧唧唧地与我叙旧,与我嬉笑
1998.3.8 麻 雀 写过燕子,不写麻雀,似乎不太公平
其实,麻雀本来一直就处在不太公平的位置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孤陋寡闻,我还没有看到过麻雀进入过诗和歌的
甚至,他们历来没有什么好的名声,一代接一代的老人们告诉他们的儿孙:不要去接触麻雀,否则写字会手颤,一辈子写不好字
人的字写不好,麻雀便成了罪魁祸首
如此冤枉,麻雀能到哪里去申诉?更不幸的是,他们还被归入“四害”之伍,其原因很简单:吃了一点点稻谷
古人尚且有一点仁慈,为防麻雀偷食稻谷,只是做几个稻草人吓吓了事
现代人却不管三七二十崐一,对之大驱特捕
自称很有气量却实际心胸狭窄的人类,在文明的现代,曾经很不客气地把他们视为老鼠同类,不杀灭誓不罢休
其实,用麻雀吃掉的粮食与捕食的害虫相比,是绝对的功大于过
但是,舆论畸形地一边倒,麻雀在劫难逃
小孩子家虽然受了这种思想的较深影响,把麻雀当成坏蛋,但是一见到麻雀,仍会油然喜欢他们
麻雀的衣服笋壳似的麻,很是朴素;他们小巧玲珑的蛋,更是麻得好看,简直是人见人爱的工艺品
他们是好热闹的尤物,即便在横遭追捕的时候,一有片刻宁静,他们就在瓦屋上叽叽喳喳地嬉闹,好一幅活泼动人的图景,颇似我们寨里的妇女们聚在了一起
每当此时,我总是躲在一边,大气不出地观察他们
由于个子很小,他们行动起来十分灵活
一群麻雀子,蹦上跳下,叫我怎么也数不清个数
当我迷于一遍又一遍地数时,一不小心弄出点声响来,这些吓怕了的机警小雀子们,“扑”地飞入天空
再怎么张望,也看不见他们落到了哪栋屋上、哪蔸树上,只好等待下一次再看他们
那时,容不得我喜欢麻雀
喜欢他们,这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小秘密
而我,却又吃过好些麻雀,吃他们倒不是我想补补身体,那时我不知道麻雀肉是上好的补品,也不是我饿得非吃麻雀肉不可
舅父是捕鸟能手,晚上他常提了电筒,去捉宿于屋檐的瓦口里的麻雀,我便在外婆家吃过两顿麻雀肉
这也不能怪我的舅父,那时没有动植物保护的法律法规
被戴上“四害”帽子的麻雀,性命怎能保证? 后来,麻雀是越来越少了
老人们说,银河涨水,把鹊桥冲垮了,麻雀子都为牛郎、织女架七夕相会的雀桥去了
我想,要说去银河架桥,也该喜鹊去呀,牛郎、织女相会的桥,是“鹊桥”,不是“雀桥”嘛
就算天上的情形变了,像老人说的那样,“鹊桥”垮了建“雀桥”,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仍然极少见到麻雀,莫非雀桥老架不成么?我知道,其实麻雀的越来越少,是因为赖以生存的环境遭到破坏而死于非命,而不能繁衍
可怜的麻雀,总是不走运
可悲的人类,总是这样杀死朋友,毁坏自己生存的环境
听从乡里来的弟弟说,乡里又可偶尔看见麻雀了
我想,什么时候,偶尔的麻雀会成为经常的麻雀呢? 1998.5.28
/>龙安:红旗路96号、青春期和玛格丽特的秋波 龙安就是县城
也叫龙州
古城
边城
最早记得的龙安还只是东门、西门、南门和北山的明清格局
报恩寺广场左侧是蔬菜社
解放街前面是小河
小春坝还是个沙洲
长春街叫城湾里,碎石路,里边是沙地外边是乱石滩、草地
毙人的地方
每次跟父亲进城,都遇到戒严、毙人,人山人海,喇叭震天,要等上半天才准许通行
下午路过,人已散去,喷在草和石头上的血和脑浆已经凝固,有乌鸦在啄吃,有五类分子在收尸
父亲希望能捡到麻绳什么的,总是带我走近死尸
有一回,我看见收尸的五类分子拿了馒头正蘸着人血和脑髓吃,嘴里还吆喝着乌鸦
我记忆中的毙人算是龙安最文明的杀人,之前有土改的镇压,有红军过境的镇压,有还乡团回来的清算……龙安杀人,一直可以上溯到明初薛土司对白马人的逐杀,上溯到两晋南北朝汉人对氐羌的逐杀,都是不敢想象的
1978年8月,我搭手扶式拖拉机进城读初中,开始做龙安的一个符号
红旗路96号,现今的西街96号,便是我的青春期的寓所
初一在小春坝
进修校的教室
教室背后是鱼池,水还是流水,碧绿的,鱼在里面游,家养和野生的都有
渔人的家,玉米秸搭的棚,黢黑的鼎锅挂在棚里,飘出浓郁的肉香
初一,我有过三个同桌,都是城头的女孩,干净,洋气,但惟有一个叫田红的剥脱了缠裹着我的性的笋壳,催熟了我的青春
田红已经发育,开始洋溢性的美丽
钻抗震棚,打水飘,背课文和英语单词,大扫除
我们交谈,对视,彼此欣赏,甚至牵手
爱在滋生,性在萌芽,欲望在破旧的蓝咔叽衣裳里鼓荡
上课,她聚精会神地看老师,我伏在桌上偏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她
她真美
眼睛,刘海,嘴唇,下颌,颈项
是美,不是漂亮
她的面庞洋溢着最稚嫩最纯净的青春
我朦胧地感应着她青春里原初的朦胧的性,萌芽的性,像一棵肥壮的豆芽,已经长出两片嫩黄的叶子
我们甚至偷偷地将腿叠压在一起,晃荡
叠压晃荡的少男少女的腿是我们最初的爱情钟摆
我开始品尝周六小别的忧愁,捡来粉笔给她留言——星期一再见——她就在我的旁边,我却不敢告诉她
田红乐意给我借整块的橡皮,还有车笔刀和直尺
她的橡皮真香,我爱去嗅,有时忍不住也拿指甲去扣、拿牙齿去啃
在我的感觉中,她的橡皮里一定有个她
报恩寺
明英宗时代的佛寺,早已在革命后还俗
我时常在晚上陪何功去寺院的大门口转
走武庙口,过酱园
张睿住在报恩寺,何功喜欢得不得了
进报恩寺,倒左手
看见张睿房间临窗的灯,何功的眼珠发光
不敢接近,不敢喊,上厕所撒泡尿,我们就走了
每次过报恩寺巷,我都要站在巷子的外墙边打量下面的肉食厂,打量那一排排的窗户——田红的书桌就搭在某一垛窗户边
有一段土墙已经坍塌,恰好供我观察
班上不只我一个男生喜欢田红,班主任李彦秋一下子抓出了三四个,他们往田红的窗户里扔土块,夜袭田红
其中有县委书记的儿子张杰(小白脸)
报恩寺巷至今依旧残留着一段土墙,每次看见,都感觉那泥土里有时间,有我们个人的历史和青春期的性的辐射
24年没见过田红了,肯定雍容华贵了,她当时的体型和气质就有雍容华贵的趋势
她84年上的大学,学的是地质
因为田红我写了第一首诗,古体的,里头有“田”“李”“红”“叶”四个字,已不记得
“李叶”是我给自己取的化名,为的是能与“田红”配
最妙的是“田”和“叶”,你发现妙在哪里了吗? 红旗里96号
街坊,板壁,天井,菜园,卤肉
我表叔家的私产
我在学校伙食团蒸饭,在漆黑的睡房就着从家里带来的盐菜泡菜就餐
到星期三没菜了,就借同学五分钱刮点豆瓣酱
有时表叔家的肉香飘过来,也能凑合凑合
表叔家的卤油就放在我吃饭的柜头,凝固在瓷盆里,要划燃火柴才能看清颜色和性状
要下很大的决心,才敢偷一两勺,混在热腾腾的米饭里吃
表婶骂老鼠的时候,我心头总不是个滋味
我还在煤油灯下做功课,表叔表婶已经上床,简短的对白过后,便是燎人的折腾
我无心功课了,不只想田红,也想别的漂亮女生
我吹了灯半躺着,一边想一边折腾自己,静静地折腾,直到涌射出青春的甘露
黑暗与伦比,快乐无与伦比
表叔安静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表叔表婶隔三差五也打架骂架,什么言语都出,什么家伙都操
两个孩子在走廊里发抖,我在隔壁颤栗
骂过,打过,撤退的总是表叔,带着两个孩子去住学校的猪圈楼子
表婶在隔壁呻吟,一定也在想,想不通了,就想死
半夜几次被表婶叫醒,要我给她端碗冷水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表婶喝了老鼠药,鼻孔嘴巴都来血
我摸着去厨房,摸着开碗柜,我不知道拉线开关在哪里
红旗路96号,我去的时候住着一大家人(姑爷姑婆、表叔表婶、表叔表婶的孩子安和咪咪、表姨娘和表姨娘的女儿凤),走的时候,就表叔一家了,外加奄奄一息的姑爷
姑婆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就死了,送城外东皋湾下葬的
我参加了送葬,背着咪咪
我清楚地记得,咪咪穿着开裆裤
表姨娘是个人才,神经,四川话叫“疯张施道”,嫁了个上海军官,有了女儿凤
或许表姨娘是太疯,早先瞒着军官,等军官发现,自然只有被抛弃了
被军官抛弃,接着又被哥哥嫂嫂抛弃、驱赶
母女俩被逐出红旗路96号之后,我还多次看见,表姨娘一样地疯张施道,但很热情,凤慢慢张大了,有几分人才
表姨娘后来进了饮食服务公司,在一家国营饭馆打杂,我每次从饭馆门前过,她都会笑着喊我:“兄弟,过来坐坐,我知道你嫌弃我
”她真是疯过了头,我是她的兄弟吗?再后来,饮食服务公司垮了,她当了环卫工人
再后来,就听说她死了
表姨娘还有过一个男人,重庆的,劳改释放人员,木匠
我陪她去劳改队相过亲
79年的春天,梨花开得尤其白,白里隐着不祥的悲
木匠今天还活着,又找了女人,穿件呢大衣,头发梳得光光,在街上遇见,感觉与表姨娘压根就没有关系
凤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也许连表叔都不晓得
有着那样出生的一个女子,命运是难得亲睐的
姑爷是在我读师范的第一学年死的,假期回来,表婶用他的葬布给我缝过一套衣裳
我太熟悉人们举着黑色葬布送葬的情形,一直不敢穿
后来穿过一水,裤子缩水变成了窑裤,衣服自然成了高腰短袖了
拿哄鬼的东西哄人,只能是这样的效果
我不再去红旗路96号,不再认我的表叔表婶,除了因为记忆中那些呻吟,就是因为那套哄鬼的新衣裳
凭时间露出的皮肤想象沙层下的骨肉,便可以回到真的龙安
边塞,府城,山水简明
衙门(州衙门、县衙门、土司衙门)、寺庙、警察局、学堂、营房、石板街、瓦屋、参天大树、青苔,
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太多的事件让人如此不安心